責任政治的曲解

這是投稿聯合報民意論壇的文章原本,811登出時已被編輯略作修改。

所謂責任政治最簡單而明確的定義就是『做不好下台負責』,但是在台灣政壇常常有剛好相反的做法,就是做不好「更應該繼續留在崗位將事情解決,以示『負責』」!以經濟部長、自來水公司董事長與閣揆近來因為桃園缺水事件的互動情況來看,唯一照著一般民主慣例劇本在演的只有水公司董事長個人。他因為此事處理不好引咎辭職,此時閣揆當然有准不准部署辭職的裁量權,但是他提出的理由很奇怪,類似『戰士應該戰死沙場不應該退怯』等等。經濟部長的態度更是荒腔走板,閣揆用來慰留董事長的話,她照抄然後自己用在自己身上,類似『我是很負責任要將問題解決才不提辭呈的,我比辭職的人更負責哦!』這些官場言行真的很侮辱一般民眾的常識與邏輯,也讓董事長先生其實很正常的辭職看起來變得很蠢。

我們只需要用一般的常識就可以解釋,這些人除了戀棧權位其實毫無其他合理的原因必須繼續留任。首先她()是因為『做不好』而被人質疑應該退位換人的,並不是因為他()表現出眾,經濟部或水公司沒有他就難以繼續運作。這一點必須強調!這很像籃球賽,有個球員一直投籃投不進,使得球隊比分落後,於是教練說『為了讓他負責到底,所以不換他下來』;而球員自己也說:「為了『責任』我必須繼續在場上『努力』!?」如果威廉瓊斯時中華隊真有這種脫線的球員與教練,不被觀眾圍毆丟雞蛋那就非常奇怪了!不是嗎?

對於這個事件,不僅是我們市井小民有些看不下去,這兩天連陳總統也看不下去了,毫不掩飾的說必須有人下台負責。說實話,國家各項事務牽涉許多不同的專業知識,在治水這類專業議題上不說一般民眾不太懂,即使總統也不見得比我們知道更多,那麼民主國家的政府是如何運作的呢?總統依據的也是常識!常識告訴我們,如果水龍頭往左開有水,往右開可能就會關掉,至少我知道要關水一定不是繼續往左!一個官員做不好,繼續讓他『發揮』不符合常識一定不妥。

我個人也曾替中部某水庫製作了一個水位水量監測程式,可以協助工作人員即時判斷應如何調節水量。截至目前使用單位還沒有怨言,如果有呢?事實上幾千行的程式應該只有我完全知道內容,主管單位或一般民眾根本不可能全懂,我的簡報其實作用也不大,他們不會因為我的簡報而變成專業程式師。用常理推斷,當我遭到質疑時,我有八成的機率會硬『掰』不是我的錯,因為那是我的名譽與工作,只有兩成的機率我會『高風亮節』的承認錯誤並讓出這項工作,但是國家大事要合理進行,不應該只靠我的道德良心,而應該是主管與民眾的常識!

第一、常識告訴大家,我的程式出錯了!第二、一樣用常識推論,以台灣目前的科技水準,類似功能水準的程式不可能只有我會寫!那就換了吧!這對我個人當然是一個挫敗與損失,但是對公務來說卻是最好的選擇。我可能會用專業知識迷惑你,讓你相信此事非我不可,但是不是如此?你只需用常識檢驗我,如果不符合常識,就不必理會專業的煙幕,否則沒有一個民主國家機器可以繼續運行。

很多官員拒絕辭職的理由也和上述例子相似,他們努力讓民眾相信,一個單位走了首長我就一定會垮掉!事實上,每部會應該做什麼事情,都一定會有好多個副首長或技術幕僚比首長更清楚實況且更為專業,暫代一下一定不會有問題。想一想,經濟部長會是坐在電腦前面打計畫書或報告的人嗎?水公司董事長會是在石門水庫直接指揮抽水作業的人嗎?這些工作人員會因為首長換人就全部關機,變得不會做事了嗎?請這些人代理一下會很恐怖嗎?為什麼我們應該被暗示認為首長換人事情就一定會崩盤呢?這些判斷都是常識,不必一定要很懂水利工程,也正是民主政治與所謂菁英政治的差異,如果所謂的專業意見可以凌駕於民眾的常識邏輯之上,其實已經失去了民主原味,離專制政府已經不遠了!

在球場上,一個已經證明表現不好的球員,除非場邊真的沒人可以換,否則一定會,也應該立刻換掉以減少傷害,哪有繼續擺爛的道理呢?民主政治應該也一樣必須符合這種常識判斷。個人頗為感嘆,所謂的責任政治在台灣已經有了非常荒謬的新解,就是:作得越爛我越是應該留任『以示負責』!這情況並不是從桃園缺水開始,之前已經有好多次該辭不辭戲拖棚的難看場景,我認為如此荒唐的真正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戀棧權位而已,與專業考量完全無關,要專業也不必一定是同一個人,不是嗎?

相對的,是不是歐美民主先進國家的官員道德水準比我們好,所以必須辭職時比較乾脆呢?我想是的,如果官員明確知道民眾不可能放棄常識而被花言巧語專業煙幕彈所唬弄,就不會做無謂的掙扎了,因此責任政治是否繼續被這樣曲解玩弄,我想決定關鍵在於我們是不是真的相信與尊重自己的常識,想依賴官員的高風亮節並非民主制度運作的可靠基石。